夏日的事物与情绪
【一】《旧朝的樱桃》“樱桃”,最初以一种古意盎然的审美符号进入我的意识里。上中学时,遇到了“红了樱桃,绿了芭蕉”八字,就被这里面的某种神秘的组合所吸引,那时侯还不知道《一剪梅·舟过吴江》,只是无端地觉得这句子好美,觉得这句子隐藏着一庭古老的院子,院子里隐藏着一幅画——那院子里的植物,都身着红绿盛装,仿佛在等待一场华丽的婚礼。后来读到“流光容易把人抛”,才领悟到诗里“时光易逝,好景难久”的感伤。但是先入为主的印象,再也抹不去了。
今年初夏,我去了武当山,顺道去了十堰市,看望一位老朋友。她带我去了她的老家伏龙山。在当地,人们把这群山脉称为“赛武当”。现在也开发成了新兴的旅游区。山道九曲十八弯,偶尔有平坦的山窝,安然地静卧着三两户人家。午后,我们在沿途的农家饭庄吃饭。听山里人说话时,我一直要他们重复,再重复一遍,我实在不具备领悟异乡方言的耳力。但是当他们说到“樱桃”时,我一下就听清楚了。
“樱桃林”,我对它的想象一下充盈起来:浓荫,安静,只听到鸟儿和蚂蚁的呼吸;玛瑙一般红的樱桃,晶莹剔透,无数颗,无数颗——白居易说东吴樱桃“洽恰举头千万颗”——缀在叶子的下面,你的心一下子被它占满了,——还有,樱桃树的叶子会不会香?
樱桃,对我来说,是一种远方的果实。曾经,它仅仅是我盛宴的盘盏里殷红的点缀。但它对我来说,有一种遥远的亲切,似乎是贮藏心底很久的一个人名。现在突然要亲见了,喜悦里掺进了一二分紧张急切。
转到后山,有户人家屋子后面有一片樱桃林,一直延续到后山脚。樱桃树和我们家乡的桃树的模样相似。疏朗,蓬勃,远远望去,就像一把把绿云般的阳伞。
“樱花呢?樱花呢?”一个背着摄相机的小男孩喊到。他把樱桃开的花理解成了“樱花”,这个张冠李戴的美丽错误!五月里看不到樱桃的花了。樱桃是早熟的果子,“开春第一果”说的就是樱桃。
五月的叶子,完完全全舒展开来,享受自己的繁华和青春。不招摇。那樱桃全是黄色的!黄色的!它们就在我的头顶上,密密地悬着。那些黄色的小珠子,三两聚簇,宛如天使的眼睛,让人不忍碰触。它们满心欢喜地迎着风。它们生命饱满丰盈,完全没有凋零的惧怕,仿佛它们从来就不曾零落过,仿佛它们长在历史里,长在诗人的酒意酽酽的孤寂里,“独绕樱桃树”,就是这样的樱桃,沾上宋朝的朝露,慰藉着苏轼通宵达旦地沉醉与流落的心情吗?
樱桃!
【二】《果实的童年》
正午的阳光很好。我觉得这样的时刻应该记下点什么。到处是生命的迹象,欣欣然,让人莫名地激动。柿子树今年又长高了许多。去年秋天,柿子熟透了,请了小叔来摘,他架了梯子,收获真不少,分送给亲戚邻居们。那些我看着长大的小家伙们,终于离开了我的视线,到了它们该到的地方去了。
还有十几个小红灯笼挂在树稍顶上,我拿它们没有办法。它们就一直挂着挂着,越来越红,红成了秋天里柔弱地心跳。那秋天里最后的柿子,成了我秋天唯一的牵挂。柿树的叶子慢慢凋落的时候,梢顶上越发疏空了,麻雀,或者是八哥鸟发现了红柿子,它带着顽童般的恶,来啄那些殷殷愈坠的小柿子。这个黑色的小敌人,它自己一个儿啄,觉得不够尽兴,呼朋引伴地来了一大群。它们唧唧喳喳地分享着彼此的快乐。受疮的柿子坚持着,三天或者五天,然后在某一阵秋风里,“啪”地摔下来,地上顿时开了一朵血红的花。
现在是五月,柿子树前不必要担心那些黑色的小敌人。在我的感觉里,树们成了这个季节的王者。它们葳蕤,仿佛要把空气都染成绿色,仿佛要把人都染成绿色。我喜欢这种被渲染的感觉。那些叶片的脉络里,你能够听到一种隐约的流淌,一种安然的心动--每一片叶子都和着大地的韵律。
枝杆上,四片心形的叶子围成绿殷殷的小裙,小柿子都在叶裙下面,小柿子也是绿绿的,很结实的一种绿。它们全都有着一股孩提时代的虎气,让我想起孩子的脸。我喜欢这样大小的柿子,比老算盘珠子大不了多少,比最小的小拳头还小一点。我觉得这样的阶段是果实最美好的年龄,是果实的童年。要是能够保持,我真希望它们永远这样大小。我甚至担心它们的继续成长,——过于珍爱的东西,我往往都怀有敬畏,害怕它的变化。我觉得这样大小的柿子就是最适宜的可儿了。
没有一丝儿风。蝉声还没有来,世界变得寂静。仿佛一切都融化在这寂静了。有一只白蝴蝶非过来。蝴蝶是真正的`舞者,幽雅从容。它的来去都有带着一些未知。又一只蝴蝶过来了,咫尺之遥。它们并没有靠近,始终是咫尺之遥。仿佛它们不是为了相遇,只是为了平行相随。
【三】《早也一季,晚也一季》
单位院子门口,花台附近,搁置着两框怒放的花。那是专供运输的方木条木框,过去小店里装运啤酒的那种木框,只是比啤酒木框更大些,恰如旧时的嫁妆木箱的大小。木框上面也封紧了木条,那些花朵囚起来了。可是那花儿们并不老实,有调皮的,从旁边的木条缝里伸出小脑袋来,观望着四面八方,它们脸上,挂满了笑意。
有一框里是太阳花,褐红的条状的花瓣,尽量舒展,却并不肆意,宛如端庄的大家闺秀。另一框是杜鹃,花片儿簇拥着,开得极其隆重,边儿水白,靠进心蕊就绯红了。娇艳得似乎能看见它们肌肤上的脉搏。。在所有的色彩里,绯红是最贴近心灵的颜色了,单纯,清澈,让你联想到女儿的腮——桃红也温暖人心,但却带有某种性感或魅惑的因子。
那些花生长在黑色的塑料小钵里,每框12钵,密密匝匝的。透过五厘米宽的木条缝隙望进去,那些花开那么整齐,仿佛守纪律的孩子,听到了老师的哨声,齐刷刷地作着伸展运动。每一朵花儿应该有它自己的花期。可是这些花儿的花期都被调整得整齐划一了。这样也好,早也一季,晚也一季,终归开过了。
单位大院深处的花园里,也热闹极了。夏天,原本真正属于迷情的花园。这个夏天,仿佛一切都在等待一个繁华的仪式。一夜之间,所有含苞欲放的蕾,在焦灼的饱满中瞬间绽放。在这个盛世一样的的夏天,所有的生命都达到了巅峰。仿佛在沉溺在爱的激情中的人们,在极端的幸福中会无端地感到忧伤一样,这些仲夏的花朵,它们彼此凝视,凝视着最繁华的美丽时,它们也默然抵制着,抵制着一种来自时空之外的虚无。然后,它们一点一点剥落,一点一点销蚀,直到叶萎枝枯。然后,归于大地,归于尘,归于土。
【四】《许多状态不可描述》
一个人的时候,会觉得自己离世界很近,离远方很近。对着一扇窗,一道门,一条街,会觉得自己还是自己。一旦置身人群中,或声音的聚集地里,“我”不由自主地被一分为二,有一个“我”被一种透明而严实的薄膜包裹起来,掩藏得无声无息,仿佛已经死去。另一个热闹的形象出现在大众的面前,阔谈衣食住行里的细节,争取更舒适地娱乐,游走在表层的快乐中间。然而,偶尔会倏地中断,那个人——那个热闹里的我突然沉默不语,视线从物质世界转向空茫——去看望另一个包裹起来的更真实的“我”。
我羡慕那一些人,他们习惯独自上路,习惯走向远方。诗人说“远方,除了遥远,一无所有。”诗人说得太透彻太了,也太苍凉。“一无所有”的远方,代表的仅仅是一种“陌生”。不停地走,不停地路过,直到“陌生”变得似曾相识。
许多状态不可描述,也不可打破。哲人说“不如保持一种随时可以走失的现状”。不如一种随时逃逸的状态,以一种消极地缄默方式,从僵硬的现实里逃逸。最后的终点站,除了爱与死亡,还有没有一个角落可以容纳一身的疲惫?虚构的创世纪?意识领域的无限广博?
需要一种揉合。让割裂不再割裂。
直到我遇上了这样一些文字。文字的气息令人吃惊,令人不能拒绝。这是一种提示,一种惯性麻木的苏醒,是一种被动苏醒。——我重新打量我的四周和我的生活,包括季节与时令,包括植株与天上的鸟。我试着喜欢它们。然后越来越喜欢。走着走着的时候,偶尔会慢下脚步,心情也慢下来。人总是通过热爱身边这些细微的事物,来热爱更为广大深刻的事物,来热爱远方的事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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